经济导报记者 刘翔 济宁报道
高利贷“利滚利”，是许多企业的梦魇。但压垮企业的，并非只有高昂的利息。“只让还息不让还本”、“通过骚扰担保人不断增加偿还额度”……高昂利息的背后，还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枷锁”。近期数日，经济导报记者在济宁调查发现，当地多家企业，尤其是农业企业，都遭遇到了类似的高利贷危机。
本金难还
作为一家在齐鲁股权托管交易中心挂牌的企业，济宁市兖州区土佬茂畜牧业开发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土佬茂”，证券代码：300048）的董事长季风秋，最近的心情很是沉重。
尽管近年来企业快速发展，但2010年的一笔本金260万元的借款，却一直是季风秋的心病。“几年来，虽已偿还500多万元（含房产），但截至目前还欠利息1000多万。”季风秋对导报记者表示。
2014年7月，土佬茂在齐鲁股交中心挂牌。自2008年公司创建以来，其已成长为鲁西南地区最大的肉牛加工企业和山东省农业产业化重点龙头企业。
尽管企业生意红火，但上述260万元的民间借款却让季风秋感到窒息。一次金额并不高的借款经历，成为公司进一步发展难以逾越的门槛。
2010年，因公司急需资金，由当地一位公职人员担保，季风秋向当地一位王姓人士借款260万元。
“按双方约定，截至2012年4月，累计偿还400多万元以及住宅一套。原本以为可以连本带息一并偿清，却被告知仅能还利息。”季风秋诉苦说，几年来，放贷方不断向担保人施压，他则不断签出新的欠条。
季风秋出具的新欠条越来越多，但还款时从未见到原始借条。同时，他每次偿款时，对方均拒绝出具收据。因借贷方处于弱势地位，故其在放贷方面前难以主张自身权利。
调查中导报记者发现，在兖州，季风秋的遭遇并非个例。
兖州瑞特农牧有限责任公司（下称“瑞特农牧”），成立于2007年初。公司作为蒙牛集团的长期合作优质奶源基地，是济宁当地的明星企业。
然而，公司负责人朱其波在2013年的一天突然音讯全无，涉嫌“跑路”，公司也被他人接管。而压垮朱其波的，是2010年的一笔600万元民间借贷。
“不断上涨的利息，使得朱其波的借款快速增加，最终导致其‘跑路’。”5日，上述600万借款的担保人李建接受导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由于许多担保人或是公职人员，或是当地金融部门人员，放贷方抓住借款人‘不愿给担保人惹麻烦’的心理，不断向担保人施压，迫使许多借款人不断签出新的借据，最终导致偿还金额大增，也导致借款人在法院办案时处于不利局面。”李建一语道破高利贷难还的关键。
采访中导报记者了解到，当地还有多家企业也遭遇了类似问题。“每年还再多的钱也不会抵扣本金，而是把多余的钱算作下期的利息。但每次收到利息后，对方都不会提供收据。”当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能源企业负责人表示，几年来，在偿还数倍于本金的利息后，依然无法偿还本金。
负面影响
按照最高法院的定义，利率超过银行同期利率4倍以上的借贷关系，就可以被认定为高利贷。采访中导报记者了解到，兖州当地许多民间借款的月利率在5%以上，远高于银行同期利率。导报记者算了一笔账，若按照月利息5%计算，年利息就达79.58%。
除了高额利息，高利贷产生的负面影响还有许多。比如，由于不断高涨的还款额，土佬茂的资产面临被拍卖的局面。济宁市运河拍卖有限公司2014年11月发布的一条拍卖公告显示，土佬茂公司房产、土地使用权以及生产线将被作价1302万元拍卖。
据悉，由于业务发展迅速，土佬茂在齐鲁股交中心挂牌后，旋即展开新三板上市工作。导报记者获得的一份某投资机构与土佬茂签订的《资本运作合同》中显示，土佬茂公司估值在3亿元上下。因此，对于上述1302万元的拍卖价格，季风秋并不认可。
同时，拍卖消息的传播，也影响到土佬茂代理商的信心。
导报记者获得的一份济宁当地23位担保人、借款人联名出具的材料显示，部分放贷人存在威逼恐吓、随意提高还款利率、炮制“阴阳借据”等行为。在此背景下，“老板跑路”在当地已成为并不鲜见的词汇。
“别看我现在开着轿车，可能明天就都让高利贷公司收了去。”当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借款人向导报记者诉苦，面对追讨，他每天出门上班都需要硬着头皮、鼓足勇气。
如履薄冰
作为上述600万元借款的7名担保人之一的李建，向导报记者道出了瑞特农牧借款风波的深层原因。
“瑞特农牧最好的时候，拥有近2000头奶牛和兖州最大的奶牛养殖基地。”李建表示，一般信用良好的企业，在扩大规模等方面都会选择向银行贷款。而瑞特农牧作为一家畜牧企业，此前每年会从畜牧部门获得补贴、银行贴息贷款、特殊行业补贴等，综合一年的补贴资金，完全可以解决瑞特农牧工人工资。
但在2010年，随着银根紧缩，当时正在扩大生产规模的瑞特农牧，在还上原来的贷款后，银行短期内不再向其放贷，公司负责人朱其波无奈之下选择了民间借贷。
“其实不久之后，银行就又继续放款了，但此时公司的民间借贷已累积高达1000万元。朱其波不堪民间资本的压力，最终选择了‘跑路’。”李建回忆说。
实际上，当地一些企业也有着类似的经历———银行贷款或到期或暂停，被迫借高利贷，等银行新贷款下来再归还。但资金在银行与民间借贷之间相互流动时，也被高利贷形成的黑洞疯狂吞噬。
“有时觉得企业就像站在薄冰上单手抛球的杂技演员，当银行贷款与民间借贷这两个球越来越重、冰面再也无法支撑时，就会掉进冰窟窿。”李建言道。
“大部分企业最初选择民间借贷，是为应急之需。这些企业资金链条本来就紧张，应对风险冲击的能力也比较弱。”对于频发的高利贷问题，济南龙奥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陈兆港接受导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许多企业间又存在联保，一旦一方资金链断裂，就会出现连锁反应。
“一方面可以千方百计增大供给，让更多的资金进入这个领域；另一方面则想办法鼓励更多的小微企业向产业链条的上游进发。只有这样，目前过高的社会融资成本才有希望内生性地趋于降低。”陈兆港表示。（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建”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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