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彭德怀指示各军区情报系统开始声东击西,散布各种假情报,造成八路军总部西撤武乡的假象,掩护总部向北转移。
5月24日夜,云幕低垂,星月无光,八路军总部机关开始转移。由于机关庞大,还有许多妇女和老人,后勤部队携带骡马辎重,加上翻山越岭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摸黑移动,所以行动缓慢,未按原计划分路行进,一夜只走了20多里路。至25日拂晓,总部司、政、后与北方局机关和特务团的一万多人、上千匹牲口,不期同时进入麻田东北部的南艾铺、窑门口、偏城地区。情况对我十分不利。
开始进行转移时,25岁的林一和战友们带着文件箱、行李等向南艾铺和十字岭行进,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奔波,接近南艾铺时天已微微亮起来,不知是谁的命令,炊事员在村外山沟里支起大锅,煮了一锅小米稀饭。当时,大家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估计不足,还没有来得及吃饭,日军的数架红头飞机已在头上掠过,狂轰滥炸,机关炮扫射出的子弹打在山岩上,溅起层层白烟。正当队伍一阵慌乱、人们四下躲藏时,东西两侧的山岭上响起敌人的枪声,敌人在山下嚎叫着向十字岭山上冲来,总部机关中了日军的埋伏。战士们非常清楚,这次日军来头不小,采用“铁壁合围”的方式已将我军团团围住。彭德怀同罗瑞卿、左权等人商定:总部直属队和北方局向北突围到太行二分区;野政突围到太行六分区。下达突围命令后,彭德怀纵身上马,挥手高喊:“马上按指定方向突围!”率先向北山口冲去。
林一等人迅速将文件箱和行李扔到村里的枯井中,上面又盖了许多树枝和树叶,她自己身上还带有一支小手枪和最为机密的小本本,上面记有由她单线派往敌占区情报人员的代号、秘密通讯地址和接头暗号等内容。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林一已经感到这次冲出包围较困难,不是牺牲就是被俘。她想到我军情报工作人员的职责与任务的重要性,决心宁可牺牲自己,决不能被俘虏。在紧急情况下,她一人在梯田旁边的土坡上伏下身子,用手扒开一个洞,把小本本和文件夹埋入洞中,仔细把土压实,做好伪装。心想:就算人不在了也不能丢了文件,更不能落入敌人手里。埋好后,林一和其他战友一起顺着梯田向山下冲去。为了缩小目标,他们分散开来,几乎与日军擦肩而过。冲到山脚下时,日军已经到了山顶,哇啦哇啦叫着向山下胡乱射击,林一藏在树枝下,子弹在身边的地面上打得火星四溅。由于天色已晚,日军不善夜战,胡乱打了一阵枪后就撤走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与战友失散的林一在独自转移中遇见了彭总夫人浦安修和另外两个男同志,四人结伴摸黑走了很久,看到山坡上有一个小洞,爬进去一看,是当地老乡放羊避雨的山洞,四人挤进去,在这个狭窄的洞中待了一夜。夜晚山风很大,气温很低,他们又冷又饿又疲惫,大家挤在一起谁也没有力气再说话。此时的林一真的有些困了,慢慢地进入梦乡。她梦见了爱发脾气的彭总盘腿坐在土炕上,认真听取由情报部门派出的刚从敌占区回来的工作人员的汇报,拿个小本本认真记录,写上几个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字,并不断地插话作指示,有时大家笑老总的湘音太浓,听不懂,他也从不生气。在司令部驻地武军寺一个农民院子里,彭总住北房,林一和译电员住南房,房东一家人住在东房。夏天来了,林一她们从山上采了一些五颜六色的野花回来插入玻璃瓶里。趁她们不在时,彭总悄悄将花瓶拿到自己屋里摆在办公桌上。林一等回来一看花瓶没了就找到彭总问询。彭总哈哈大笑说:“承认错误,原物奉还。”林一说:“还是送给你吧。”大家都笑了,这些事情给林一留下难忘的记忆。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一阵凄惨的野狼嚎叫声音,扰乱了林一的梦境,让她从美好的梦境中回到现实。山区夜晚的天气温度本来就低,又下了一阵小雨,气温更低了,四人挤在一起冻得直打哆嗦。
次日,天还没有完全亮,他们走出洞外,顺着山坡走,同时远远观察村子里的动静。见到有几个人来来往往,不像农民,也不是军人,他们估计着这些人不像是好人,为了保存自己,他们没有进村,仍旧返回洞内。事后得知:日军潞安特务机关截获我军一二九师“左权阵亡”的电报后,命令益子挺进队返回十字岭到处挖,到处找,终于挖出左权的棺木,并给遗体拍照,将相片刊登在日伪报纸上。这些情况立即汇报到延安,党中央和中央军委要求保密,始终没有流传出来。
27日,弄清敌人已经撤走,他们开始向村内走去,恰巧碰上八路军总部派出的搜寻队,把他们带回总部集合地。因为饥饿过度筋疲力尽,四人倒在一间破草房里昏昏睡去,没人发现。
这次遭敌袭击造成的损失是惨重的。中共中央北方局秘书长张友清失踪后被俘,在太原监狱中牺牲;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壮烈牺牲,总部通讯科科长海凤阁牺牲;新华社华北分社社长何云与40多名记者牺牲,其中一名女记者的丈夫藏在山洞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和战友被敌人包围,在奋勇还击中子弹打光后砸断手枪跳崖殉国;北方局调研室主任张衡宇和全室十余名工作人员牺牲;朝鲜共产党的领导人金白渊亦在这次突围中不幸牺牲。这是抗日战争以来我军遭受最大的一次损失。
与此同时,在27日拂晓,延安接到一二九师发来的电报,得知左权阵亡。毛泽东在极度悲哀中复电,提出为安全起见,考虑将八路军总部机关转移到晋西北去的意见。但是,彭德怀坚持要总部留在晋东南,中央综合考虑后予以同意。
当天夜里,总部和北方局突围人员在小南山村集结。彭德怀站在打麦场上点着名字一个个问:×××,到了吗?×××,到了吗?周围的人一个个回答着。可是他没有问询自己妻子浦安修的下落。彭总在想:总部、北方局队伍被敌人冲散了,浦安修身体那么瘦弱,一定是牺牲了。左权和数十位战友的牺牲给大家带来了巨大的悲痛,场里场外都有人在抽泣、落泪。大家望着彭总默默地想,他关心每一个同志的安危,唯独没有自己的妻子。这是一种无产阶级革命家多么伟大的、无私的爱!